您当前的位置: 每日新报 >> 办报方针 >> 若为亚贤

若为亚贤

(袁秋乡)说起张亚贤先生,时间应该倒退50年。

那时我家的院子里有两颗大槐树,啄木鸟在上边安了家,所以槐树上从来没有长过“吊死鬼”。我是县文化馆的故事员,磕掉了一颗门牙,最拿手的是讲《拿把菜刀干什么?》。说到最后一句:“我拿菜刀杀美帝”的时候,举起拳头,跺一下脚,台下一片笑声和掌声。肯定不是笑我真能拿着菜刀把太平洋那边的美帝杀了,而是我的豁牙和革命斗志有一种滑稽的喜剧效果。

我喜欢这些笑声和掌声,觉得自己很不一般,走路的时候趾高气扬,又夸张又虚荣,对谁都敢舌头一碰牙齿,轻佻的说一个字:切。

但是,我很尊敬张亚贤,叫他老师,因为他会画画。

他很年轻,留着分头,头发茂密浓黑,很和蔼,不爱说话。你给他笑,他就还你一个笑,你问他一声好,他也还你一声好,但是绝不主动。他有一间单独的小小的办公室兼卧室,里边堆满了画画用的纸和墨,纸叫宣纸,墨散发着臭臭的香味。太阳晴好的时候,张亚贤像一顶蘑菇,坐在房门外的院子里,支一个四方架子,认真的画画。他的嘴闭着,线条流畅棱角分明,透着一种固执和坚定;眼睛亮亮的闪动,像在和画说话。地面的砖头上长着青苔,砖头缝里开出零星的碎花。张老师东瞅瞅,西看看,低下头刷刷刷的画一通,文化馆青砖红瓦的房子,古雅的小洋楼、青石的台阶和梧桐树上的老鸹窝,就都搬到了他的纸上,活灵活现。

那时,我家的一个房客大哥也在学画画,很努力但是很笨拙,先把拽着辫子的李铁梅用尺子划分成密密麻麻的小格子,然后一格一格搬到一张白纸上。要命的是,他搬李铁梅不讲究顺序,今天是半条大腿、明天是一只眼睛两根手指,我觉得他不是在画画,而是在行凶,把漂亮的李铁梅剁成碎块,乱七八糟的扔到纸上。就这,我看一眼,他还挥挥手说:“去去去,懂什么呀”!我就报复的说:“你画的格子真难看”!

但是,张亚贤从来不画格子,而是提笔就画,行云流水,画啥像啥,简直就像神笔马良。这让我对他敬畏的无以复加。而且他从不赶我走,只要我愿意,看多长时间都可以,还问我:“喝水不”?有一次他叫住我,说要考考我,拿起一只粗粗的铅笔,刷刷画出一个人的轮廓,回头问我:“这是谁”?我说:“安老师”。刷刷又画一个:“这是谁”?我说:“刘老师”。张老师笑笑点头夸我:“嗯,真聪明”!我真的以为是自己聪明,高兴的大笑,但是立刻用手遮住嘴巴跑了。万一他画一个没有了门牙的我,多丑多丟人!

明亮的太阳微微的风,身后传来他爽朗的笑……

再见他,我们都已两鬓苍苍。我叫他张老师的时候,眼睛有点潮湿。因为彼此的容颜上写满了沧海桑田。

50年对于时间对于历史,可能属于弹指一挥或者忽略不计,但是对于剧变中的国人来说,则是复杂剧烈到了恍若隔世。

我高中毕业做了插队知青,后来上大学做记者,人生随着社会变幻跌宕起伏,已经复杂到了我的儿子听不懂。张老师只做了一件事情——教学生画画和自己画画。他读了西安美院、回到富平县当文化馆的馆长,后来又回美院当了老师,直至副教授。我想,做他的学生应该很幸福,因为他做人做事都极仔细真诚,自己有十分,绝不只掏99。

50年对于一个不专注的人来说,事业线总是有点凌乱,起点很多,终点潦草。但是一个执着的人,一条路走到底,终会“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成就一番大气象。张亚贤出身书香门第,多才多艺,会拉二胡、会唱歌唱戏、还能填词赋曲,甚至还可以操练几套武术拳路。按理说这样的人常常比较喧嚣夸张、玩世不恭,被一个个的可能性撕裂或者将一个个的可能性随意丢弃,最终万事成蹉跎。张亚贤偏就是一个例外,他昆乱不挡,却很理性,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最可能做好什么。他只认定了画画,其他的都是作画的营养和素材。他自己写过一首励志的诗:“抚弄笔墨心手间,万事立志不觉难”。我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写这首诗的,但是能感觉到他的理想方向清晰,坚守执着。

收获总是要坚守的。但是,坚守,是一个多么折磨人的字眼和行为。且不说青灯黄卷的孤独、寂寞,社会的潮流和诱惑呢?不知何时,古老的东方龙已经不屑在云端里飞翔,而是窜进泥塘里打滚,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连妖魔鬼怪都搂着妲己醉得东倒西歪,何况一个凡俗的男人?但是,张亚贤坚守下来了。整整50年的时间,他在自己和滚滚红尘中间划了一条天河,洪水滔天也罢,清风明月也罢,只把城市当森林,遗世而独立,宁静的画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感悟、自己的爱恨情仇。眼里的世界是心,心里的世界是画。画画之于他,不是什么目的,而是一种生存方式或者与世界的交流方式。

我无法判断张亚贤的画达到了怎样的高度和境界,但是我一点不怀疑他具备一个大家的可能性和确定性。因为50年即使是一根铁杵,也被磨成针了。张老师有一颗赤子的心,为人做事,低调朴素,不趋炎附势,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带着士大夫般的孤傲高贵。在很多人的眼中,他迂腐、固执,甚至有点“傻”。他算得上一方大家了,求画者自是络绎不绝。寻常人办个急事,比如医院、比如孩子想上一个好学校,他都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但是,谁想用他的画打点功名,他会拍案而起。他的老乡当上了省委书记,便有人来讨画,说要送给书记,让他扬名立万。以为他会震惊,以为他会感激涕零,张老师却笑笑,手指门外说:“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你不要糟蹋了我的画。”来人讪讪而去,两人从此绝交。此事让人肃然起敬。有人做苍蝇的时候,还是有人要做苍鹰的。世风日下,书画界种种的肮脏不堪,早已摧毁了我对很多的所谓“艺术家”们作为人类的美味幻想,批了多年“已阅”,耄耋之年,还将自己打扮成粉嫩娇艳、情窦初开的摸样,撩开裙子,却是恨不得连裤头都拿去印了钞票。这让人绝望,更多的是恶心。但是看到张亚贤,会有一种慰藉。毕竟,还有这样的“傻子”,勇敢而倔强的守卫在艺术的良知和底线上,为了艺术而作画写字,不是为了钞票。

见面时,他送给我一本自己的作品集。

这是他50年的珍品集子。给我的时候,非常的郑重,双手捧着,明明上边干干净净,还是将封面擦了又擦,像父亲牵着儿子走亲戚时,要给他擦把脸。是呀,挥汗如雨垒了多少高大的麦草垛子,其实只是为了收起那一堆金灿灿的麦粒。

回到家,捡一个春天的晴好下午,沏一杯茶,坐在阳台上,我开始静静读他的画。坦率的说,我根本不懂画,也从不装懂,只是翻着看看。我评价画作好坏的语言也很朴素笨拙,就是好看,或者不好看。我不会用画画人用的专业术语,什么皴搓点染、枯笔饱墨。但是,要让我说好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我不是看画,而是跟画谈谈。

吊椅晃悠着,我小口啜茶,一页页翻画册,仔细,专注,宁静、长久,不知不觉间,我的身边聚起了一圈“高朋”——名门圣贤、贩夫走卒、古代的、当代的、青衣书生、卖炭老翁……我静静凝望,凝望到他们像一个熟人,然后追问:张老师给了你们怎样的灵魂和故事?我问《药王行医图》:为什么张老师不让你去给龙王治病?却让你背负深深的忧思,匆匆奔波在路上?他说:医生就是一个行者,要和死神赛跑,那是争分夺秒的事情,怎可闲庭信步?我问《观中老农》:岁月在你的脸上洒满风霜苦难,为什么你却能笑得那么敦厚慈祥?他说,再苦再累再难的日子,老了就一个味道:甜!我问《老腔新韵》:你们就像一块块泥土,为什么会在张老师的画里熊熊燃烧?他们说的好响亮:砸桄桄,吃biangbiang,八百里秦川的老陕都是这样……

一张好画,就是用色彩和线条书写的诗歌、散文,或者一本荡气回肠的精彩长篇小说,如《清明上河图》,如《国殇》。要么就是一张成本昂贵的纸,这不用比如,因为遍地都是。我可能无法区别一个画家技能上的高低优劣,但是却能触摸到作画者的文化情怀、人生方向和灵魂温度,画面,其实就是画家的心灵交响。张亚贤用笔抒发的是自己对于生命、对于理想、对于生活、对于过去和未来的畅想、理解和憧憬。在他的眼中,古往今来,生生死死,都是美丽的、壮观的,所以他笔下的人物动物,都有一双或者温暖、或者遐想、或者沉思、或者坚毅的眼睛,我想,这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春风浩荡。

掩卷的时候,像一台大戏落幕,眼前很灿烂,心里却沉甸甸。我站在夕阳里,有一种大声唱歌的冲动。

我并没有任何的要求,但是有一天,张老师画了一张画并且亲自送给我,笑笑的说:“你喜欢就好。”画上,一个古典美人站在芭蕉下,群袂迤逦,握卷沉思,蓦然想起一段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将她装裱了挂在书房,常常和她说话:“你喜欢这个书房和这里的书吗?”恍兮惚兮,总觉得她就是我的前身,在那芭蕉细雨中孤独的修炼,五百年甚至一千年过去了,张老师画笔一挥,时空瞬间坍塌,便有了活色生香的我。只可惜,匆忙的穿越中,丢失了自己的好颜色……我的老公说:“真好,我多了一个老婆!”

张老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说过自己获过什么样的奖,也不说自己的作品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客气的说:“还在画,还在画。”看到很多关于他的介绍,头衔很多,获奖很多,被收藏的作品很多,我记不住,也不想记住。但是却无法厘清那些被收藏的画和收藏他的画的人之间有着怎样的缘分?那到底是画的福气,还是收藏者的福气?连空气都变得肮脏不堪的时代里,这样纯粹干净的画者和作品实在是不多。我相信时间、审美的永恒和高贵,他们终会将那些用官衔装修起来的华丽的艺术婊子清理出门户,留下真正的艺术品熠熠生辉。

后来,西安美院纪念60周岁,举办了盛大的全校教师美术作品巡展,上千幅应征作品中,张亚贤位列第十。他给我发来短信,说没有辜负自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结果。我回他两个字:哈哈!自己也仰面大笑。一个耕耘者最幸福的是什么?不是吨里囤了多少粮食,而是站在地头巡视,放眼望去,海洋般的庄稼地里,自己的庄稼长得格外好、格外精神。

不管是画家张老师,还是朋友张老师,我的心里只盛着一个浅浅的笑,就像锥子在心里扎了一个洞,永远吹拂着细碎温暖的风。我不知道自己更喜欢这样风格的画,还是更喜欢这样清明透彻、没有被世俗污染的人。

若为圣贤,需穷经皓首,为人之不能为,言人之不能言,被人顶礼膜拜。若为亚贤,做一个才技精湛、心境晴朗的画家足矣。

张亚贤,年生于陕西富平,毕业于西安美院,现为西安美院副教授,全国中师“中国画”教材编委,中国国画家协会理事,陕西美协会员。作品先后入展“全国卫生美展”“全国黄河美术大展”“全国纪念周总理诞辰一百周年画展”“94中国水墨画大展”“陕西省美术大展”等大型展览并多次获奖。年国画《药王行医图》获在澳大利亚悉尼举办的“首届亚太地区中国水墨画大展”人物组金奖,并被“悉尼中国画研究会”收藏,同年应邀在香港举办首次个人画展。年国画《黄水浩歌》被“毛主席纪念堂”收藏。年四件作品被“华清池”博物馆收藏。同年应邀在宁夏银川举办第二次个人画展,二十四幅作品分别被宁夏政协等单位收藏,年8月由陕西省美术家协会,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和陕西省艺术师范学校在秦俑馆联合主办“张亚贤国画组画《秦俑长歌》专题画展,作品被秦俑馆收藏。近年来发表和参展的作品余幅,先后被《中国文化报》《中国书画报》《美术报》香港《新报》《陕西日报》《西安日报》《西安晚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以及西安电视台等二十多家媒体宣传报道,作品及简历被《中国美术全集》《中国写生作品选》《艺林》《西部艺术》等十六部核心专业典籍录编,并被《中国国际航空》和《上海铁道》杂志将二十几幅作品刊登在供旅客休闲翻阅的专用杂志上,山东美术出版社推出了“名家经典”《张亚贤国画选集》。年国画《田家多闲月》被陕西省文联、陕西省美协评为“首届陕西美术大奖:优秀创作奖”被西安美院评为“优秀指导教师一等奖”年被陕西定为“陕西人文千年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签约画家,承担巨幅重大题材《秦始皇兵马俑系列组画》的创作任务。

西部风情杂志







































白癜风的症状及治疗
北京哪里有治疗白癜风的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zhixingtangren.com/bbfz/18677.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